聆听施光南的音乐讲座,感悟施光南的音乐人

2022/9/2 来源:不详

音乐界有一个普遍的共识:一个作曲家,即便一生只有一首经典曲目流传了下来,他的艺术生涯就没有白费,他就是许多专业作曲家羡慕的对象。

而音乐大师施光南创作的经典歌曲,不是一首、两首,而是一连串闪闪发光的珍珠:《打起手鼓唱起歌》、《祝酒歌》、《在希望的田野上》、《吐鲁番的葡萄熟了》、《月光下的凤尾竹》、《假如你要认识我》等等……每一首歌的发表,都带来潮水般的好评,广泛的传唱;每一部作品都那么优美动听、韵味十足,成为百唱不厌、经久不衰的音乐经典.。

此外,才华卓著的施光南还在歌剧、各种器乐曲、声乐套曲以及戏曲音乐方面多有建树。并留给后人大量的宝贵音乐遗作资料等。

正因为如此,施光南是新中国成立后荣获“人民音乐家”称号的唯一艺术家,也是党中央、国务院隆重表彰的“位改革先锋”中唯一的音乐家。施光南谱曲的《祝酒歌》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入了世界性音乐教材。

当代作曲家取得如此辉煌成就的,维有施光南,无出其右。

上世纪80年代,笔者有幸参加了由《歌曲》杂志举办的系列音乐讲座。在那个音乐大师云集、少有功利色彩的年代,《歌曲》杂志居然邀请到了施光南、唐柯、生茂、吕远、乔羽、王酩、王立平等当代词曲大师亲自主讲,安排每人每个周末免费主讲一期。

现在看来,讲座中大师们贡献的是个人音乐创作中最宝贵的心得和造诣,是他们对音乐本质最浓缩最精华的见解,是大师们对个人音乐生涯的阶段性总结,是难得的第一手宝贵资料,应该作为重要的“口述历史”资料整理保护起来。不知相关的录音资料是否得到了有效的保存。

所有的系列讲座中,施光南的讲座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音乐生涯之坎坷,创作经历之波折,艺术见解之犀利,令笔者至今回想起来依然感叹不已。

为了留住这段回忆,笔者特意将讲座中印象最为深刻的部分,整理编入本文,以表达对这位人民音乐家的深深敬意和怀念。

《打起手鼓唱起歌》,一枝傲霜斗雪、盛开不败的雪莲花

提起《打起手鼓唱起歌》,许多人会有这样的感叹,这首旋律优美的歌曲似乎什么时候唱都不过时,什么时候听都那么新颖时尚。仿佛天山上盛开不败的雪莲,永远是那么的新奇斗艳。

然而,有谁会想到这首韵律感十足、充满新疆风情的歌曲,是年创作的作品呢?又有谁会知道,这只歌坛盛开的雪莲花,跟它的主人一起,经历过一番傲霜斗雪的磨难呢?

如果说上个世纪的“文革”,是一场惨烈浩劫的话,那么当时的文艺界更是万马齐喑、一片肃杀之气。音乐界先是否定一切中外优秀的音乐遗产,“高、硬、响”的“语录歌”盛行,紧接着歌曲创作被全面压制,除了《国际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少数按“规定”可以演唱的歌曲,以及八个样板戏之外,其余几乎全部处于禁锢状态,人为造就了一片荒芜可怕的音乐沙漠。

直到年,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周恩来对文革初期标语口号式的词曲提出多次批评,主张音乐创作要“有张有弛,有激有抒”,并鼓励发展新的歌曲音乐。在此背景下,包括《打起手鼓唱起歌》在内的一批新的抒情曲和歌舞音乐才得以应运而生。

年,中央乐团恢复了星期音乐会的演出,面临无歌可唱尴尬境地的著名女中音歌唱家罗天婵,请求青年作曲家施光南写一首适合女中音演唱的歌曲,施光南痛快的答应了。

深厚的音乐功底,使得才华横溢的施光南在创作热情的驱使下,很快谱出了曲子,并寄给多年的好友、词作家韩伟填词。此曲欢快动感的手鼓般的旋律、十足的新疆风味,启发了词作者的灵感,歌曲的填词很快完成了。《打起手鼓唱起歌》,这首享誉中外、经久不衰的金歌名曲从此诞生了。

歌曲完成后,施光南甚至第一时间把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爱人洪如丁,可见施光南对该作品的喜爱程度。

可以想象,在那个音乐文化极度枯竭的年代,久旱逢甘霖的人们面对这首沙漠清泉般的歌曲,展开了怎样的狂热追捧,大江南北,田间地头,无不挥洒飘荡着《打起手鼓唱起歌》优美的旋律。

没有经历过文革的年轻人,大概永远无法理解奇葩的年代会产生怎样荒唐奇葩的故事。这首声势盖过了当红的“革命样板戏”的歌曲,无疑触犯了以“文化旗手”江青为首的文化当权者。一道中央文革小组的禁令文件,彻底封杀了该曲的播放和演出。

理由更加奇葩,居然是:该曲犯了“少、洋、轻”的形式主义错误,是典型的“资产阶级靡靡之音”。按照当时国务院文化组副组长于会泳(作曲家出身,文革后期爬到了文化部部长的高位,粉碎“四人帮”后被隔离审查)的说法就是:《打起手鼓唱起歌》是“修正主义路线的回潮”。

年方30,倔强耿直、不谙政治的施光南,三次上书提起申诉和抗争。在其中一封写给于会泳的信中,大意说道:《打起手鼓唱起歌》因为用了衬字“来来来……”就被批为形式主义,那么您的《女社员之歌》中有那么多的“哟来嗬喂,哟哇来”,为什么就不是形式主义,还可以被传唱呢?

太岁头上动土的结果,使得施光南和词作者韩伟一起,被先后发配到农村、煤矿和大港油田下放劳动。不准作曲,只能干活。

真正受人民喜爱的音乐是永远压制不住的,听众的喜爱是作曲家永远的精神支柱。一件下放劳动期间发生的“小事”让施光南始终难以忘怀。

某天放工回家的路上,为了抄近路,需要走过一条横跨在河两岸的30米长的油管。文弱的施光南战战兢兢走到油管一半的时候,感到双腿发软几乎坚持不住了,此时河对岸忽然飘来一阵《打起手鼓唱起歌》的旋律,两个年轻的电焊工人,正在一边焊接管道一边哼唱着这首欢快的歌曲。

听到歌声的施光南忽然浑身充满了力量,一下子站立了起来,案首阔步的走过了油管。

说到此处,笔者亲眼见证了施光南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快乐和自豪。

是什么给予了施光南突然的勇气和力量,是什么让施光南对这件小事始终念念不忘,一再提起呢?

笔者以为,一个内心有真情、有热血、有人民的音乐家,老百姓对作品的喜爱就是他最大的精神支柱,就是他最大的创作源泉。一个动情于人民、感恩于人民的音乐家,才能写出让人民感动的作品。

这,也就是一个人民艺术家与个别热衷于功利和政治投机的艺术家之间本质的区别。

是金子总会发光,当年不可一世的“文化旗手”以及于会泳一伙,早已化为历史的尘埃,历经磨难的《打起手鼓唱起歌》却成了世人传唱不息的金曲,成为歌曲世界中一朵永远绽放的高山雪莲。

丰厚的戏曲音乐功底,令“文革”红人、戏曲音乐才子陷入尴尬境地

如果说《打起手鼓唱起歌》的多舛命运令人感慨万千的话,著名的于会泳强行修改施光南曲谱事件,则构成了讲座的另一个精彩篇章,让全体听众忍俊不禁,发出会心的微笑。

在施光南下放劳动期间,山东京剧团慕名施光南丰厚的戏曲音乐功底,借调他负责京剧《红云岗》的唱腔设计。熟悉各种戏曲唱腔和流派的施光南,在主要角色唱腔的设计上,除借鉴广受好评的程砚秋程派低回婉转的唱腔外,还大胆吸收、加入了山东民歌的元素,以及昆曲、豫剧、棒子等素材。令唱腔设计耳目一新,别具一格,受到团内上下的广泛好评。

该剧公演前,由国务院文化组莅临指导,其实就是审戏。此事自然少不了文化组组长、文革红人于会泳的亲自参与。而此时施光南因临时有事不在剧团。

京剧《红云岗》新颖的唱腔、优美的旋律,不得不让作曲家出身、参与多部样板戏唱腔设计的于会泳折服,并几次鼓掌。然而,当听说唱腔设计者是施光南时,因《打起手鼓唱起歌》与施光南有过“前隙”的于会泳,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唱腔设计有问题,必须改!在指出了一些“缺陷”之后,于会泳的态度很坚决。有人提出改动有困难,于会泳当场拿过笔说:怎么不能改,我亲自来改!

在众人屏住呼吸,无声的等待中,于会泳对着曲谱沉吟良久,终于无奈的放下了笔。原因很简单,施光南的唱腔设计优美而完整,戏曲才子于会泳发现自己已经无从下笔了。最后只好尴尬的宣称: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事实上,施光南对民间戏曲音乐的学习积累,深受其父亲的影响,从中学时代就开始了。据施光南介绍,那时养病在家、酷爱戏曲的父亲藏有很多戏曲唱片,施光南每天都要摇着手摇唱机为父亲播放各种戏曲唱片。

据施光南回忆,一开始,那些滋滋啦啦的老式戏曲唱腔实在难以接受,只能硬着头皮边摇唱机边陪父亲欣赏。渐渐的,音乐天赋超强的施光南在父亲的熏陶下,渐渐将自己融入到这些这些传统戏曲当中,越听越有滋味,并能背诵其中多个唱段。也正是凭着这一点,他被破格吸收为中央音乐学院附中作曲班插班生,从此走上专业音乐创作的道路。之后的大量学习与实践更是将施光南的戏曲音乐功底推向了一个难得的高度。

坚守音乐艺术真谛,独守音乐艺术的精神家园

1)“施光南不仅是一个杰出音乐家,而且是一个独守自己的精神家园、达到物我两忘崇高境界的人”,这是一篇《人民日报》上的文章对施光南的真实评价。

的确,纵观施光南的一生,坚守音乐艺术的真善美,独守音乐艺术的精神家园,是施光南音乐人生的真实写照。

据施光南介绍,“文革”期间,“四人帮”势力对音乐创作的压制和干扰,已经到了令人发指、匪夷所思的地步,比如,凡歌中提到领袖名字的地方,一律要求声调必须高昂激越,否则就会被指责为大不敬,给作者带来严重影响。

“文革”中,施光南也曾被强令要求对作品按上述要求进行修改,被施光南坚决顶住。正像施光南指出的那样,这种完全违背艺术创作规律、简单粗暴的教条规定,才是对领袖人物最大的不尊重,对音乐艺术的不尊重。

“你让我改,我就是不改”,在讲座中,施光南内心的激动和倔强依然溢于言表。

无论是拒绝改歌,还是为《打起手鼓唱起歌》被封杀而上书,都让我们看到了一个音乐家对音乐艺术的执着追求和可贵的坚守。

2)而这份坚守,还包括了为了音乐艺术,甘于忍受清贫的坚守。(以下内容不再涉及施光南的讲座内容)

在音乐界,一个令人心酸的笑谈被传了很多年,说的是著名作曲家铁源创作的歌曲《十五的月亮》,稿费只拿到16元左右,正好应和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元)”这句民间俗语。

是的,在那个没有版税、劳动报酬分配体制严重扭曲的年代,你想象不到作为国家一级作曲家的施光南,创作收入有多么微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稿费30元;《祝酒歌》,稿费只有15元,这就是他创作一首优秀经典歌曲的全部收入!由施光南谱曲完成的大型歌剧《伤逝》获得了演出成功,更是连一分钱的报酬都没有。

清贫的生活无处不在,为了装一部电话,施光南需要忍痛卖掉自己的摩托车,靠骑自行车上下班;歌剧《屈原》的钢琴谱,是他冒着夏日酷暑,在没有空调的房间内,挥汗如雨完成的;

《屈原》于年在北京民族文化宫进行了首演,虽然大门口停满了各种汽车,而施光南一家却是骑着自行车去看演出的。

艺术上的突出成就与生活上的清贫形成的强烈反差,令人感慨万千。

事实上,在上世纪80年代,施光南有很多改善收入和生活状态的机会。可以轻松的写一些正在流行的通俗音乐;可以给某些文化名人的诗词谱曲,出一些应景之作;也可以出国挣钱也有机会“当官”走仕途之路等。

然而,为了追求自己的音乐理想,施光南对上述机会均选择的了回避和放弃,将更多的经历放到他极为看重的歌剧音乐的创作上,直到因脑溢血突发倒在了创作的钢琴键盘上。

正如施光南的学生关牧村评价的那样:“施光南从不看重名利和地位,始终保持一颗平凡而真诚的心,过着一种物质上平常而艺术上精益求精的生活。”

是的,当我们见识了某些艺术界人士热衷于追逐名利、一切向钱看,甚至不惜偷税漏税的无良表现时,施光南对艺术的这份坚守,对名利的淡泊,难道不是更加触及灵魂、更加难能可贵吗?

有多高的精神境界,就能飞得多高,走得多远!

施光南的音乐讲座虽然结束了,他的珍贵的艺术作品和可贵的精神境界却留给了我们。

随着时光的流逝,施光南的音乐艺术不是被人们渐渐遗忘,而是越来越被人们重视和怀念,他的作品至今还被人们反复吟唱;相关的纪念、研究文章一再发表;施光南的专题纪念音乐会多次举办,施光南纪念馆、标志性建筑物也在多地拔地而起。

我们的时代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施光南早期音乐创作所经受的磨难不会再有,有才华有成就的艺术家更不会再面临施光南经历过的清贫生活状态。我们的社会给予了艺术家足够驰骋的天地。

然而,人们似乎也看到,在文艺界,功利与浮躁的心态多了,埋头潜心钻研艺术的人少了;昙花一现的口水歌多了,久唱不衰的经典音乐少了。

因此,我们今天纪念施光南,其意义绝不仅仅是纪念他的艺术作品和艺术成就,更应该是纪念和颂扬他对人民、对音乐艺术的无限热爱,纪念和颂扬他坚守音乐艺术真谛,独守音乐艺术精神家园的崇高境界。

音乐大师施光南用自己的一生,向我们诠释了:有多高的精神境界,你就能飞得多高,走得多远!

参考资料:《点评:二十八个半风云人物成与败》之“怀念施光南:斯人虽逝黄钟长鸣”——李树喜光明日报出版社年《文革”中后期歌曲创作分析》——蔡梦中国音乐学(季刊)年第4期《施光南传》——何民胜江苏人民出版社年《永远的“打起手鼓唱起歌”》——北京青年报年04月30日《人生断裂层——记人民音乐家施光南》——傅溪鹏《施光南与戏曲音乐》——钱国祯《人民音乐》年09期《施光南:新中国成立后唯一的“人民音乐家”》——马和来邵雪金华日报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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