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川大师生借读峨眉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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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成都日报」
胡淮珍(口述)谭红(采访整理)
图片由四川大学校史馆提供
编者按:
年,四川大学从成都皇城校区迁往峨眉山办学,历时4年,年迁回新建成的成都望江校区,开始了四川大学办学的新纪元。胡淮珍是川大文学院教育系第12届毕业生,完整经历了抗战时期川大在峨眉山办学的4年岁月。从年7月到12月,谭红多次采访耄耋之年的胡老先生,96岁的老先生勉励回忆,毫无保留,且不辞年事已高,亲自修改审定了全部采访文稿。年7月,胡淮珍先生仙逝,享年岁,川大峨眉山时期最老的学生走了,愿他在另一个世界没有战争侵扰,岁月静好。
大轰炸加速迁校罗汉堂成女生宿舍
年,国立四川大学成立,校本部在成都城中心地带的皇城理学院、法学院仍在南较场。抗日战争期间,年1月,川大校长程天放为保护学校安全,避免无谓牺牲,提出将川大迁往成都西南公里的峨眉山;5月,程天放率员先行赴峨眉山考察并成立临时迁校委员会;6月开始搬迁,除了农学院仍在城东郊外的望江楼,其余文、理、法学院都陆续迁到峨眉山。年7月27日,日寇出动飞机架,投弹枚,炸死炸伤人,炸毁街道82条,史称“成都大轰炸”。在此次轰炸中,四川大学皇城校本部和南较场理学院、法学院均中弹着火,至公堂、明远堂一带的办公区和教学区,留青院、菊园一带的宿舍区等,共间房屋变成废墟。这次轰炸加速了川大向峨眉山迁校的进程。9月21日,四川大学在峨眉山正式复课。
我年入校,4年的大学生活都在峨眉山校区。在伏虎寺、万行庄(万姓大宅院)、鞠槽(鞠姓大宅院)、报国寺、善觉寺、雷音寺等,都分布着学校的教室、宿舍和办公地点。校长程天放住在报国寺,每天乘坐特制的滑竿,由4人轮流抬着去伏虎寺办公。当时学校的老师都是步行去上课,包括资历很老的向楚、邓胥功等老教授都不坐滑竿,步行去上课。
住在伏虎寺大殿里的学生也就几百人,当时学生衣食住行很朴实。男学生一般都穿长衫、学生服,还有瓜皮帽,大部分不戴帽子。女生都穿素色旗袍,素色短衫、短裙,素色袜子,青色平底步鞋,根本不美容,一律本色面目。伙食由学校办理,也有私人的工友办理。山上条件有限,当时少数人还住在农民家里搭伙,很简单。
伏虎寺大殿左边上石梯子十余步有一单独的四合院,叫罗汉堂。内有五百罗汉,均是木质雕刻的,造型精美,形象如生,都有称号,多姿多趣,近乎人性,有喜、有笑、有怒、有忧、有善良、有威猛……凡是人间表情,在这里几乎都能看到,尽管表情不一,但他们内心善良,都有一个共同愿望,济人度人。有趣的是,罗汉堂被设为女生宿舍,不免让人忍俊不禁。
只有一部公用电话刻苦读书的好地方
师生们在峨眉山的生活是与世隔绝、简单枯燥的,心理也有一些变化,每日眼见高山耸立,秀峰环列,林深谷幽,大树合抱,云岚飘忽;庄严寺庙,或藏于幽谷,或显于峰梁,或悬于岩壁。春夏季节,野花遍地,杜鹃花满山;秋冬降临,霜云覆盖,银装裹树,雪莲花挺秀,一派净土,不受世俗干扰,自觉心胸空明,如临佛境,真是潜心专研、刻苦读书学习的绝妙好时机和地方。
为了解决上课的教室问题,在伏虎寺大殿左右园林的地坝上分别各修了四排草木结构房屋,每排各有三间教室。图书馆设在伏虎寺正门外左边一个很结实、宽广的大草屋内。历代的各种古典文籍和中外参考书籍,都保藏在这间草房内,借阅书的师生是很多的。抗战中,沦陷区高校及图书馆多遭日寇摧残,而川大未受到大的影响,许多珍贵书刊文献得以完整保存。据年的数据统计,川大迁峨眉山后图书馆藏书册,年增至970余册。
大礼堂是一个林木配搭结构的大草棚,与图书馆比邻,但在这里很少开大会。当时川大在峨眉山的各个学院均有一个临时体育场,在伏虎寺下修了一个游泳池,在白望坡上筑有一个“尚志亭”。在报国寺与伏虎寺之间有一块小平地,修了仅有的一个篮球场,供课外活动锻炼之用。
当年的峨眉山尚未开发,交通不便,物资供应匮乏,与外界隔绝。在距离报国寺两公里的地方,修了一条从乐山到西昌的公路,名叫“乐西公路”。学校安装了一部公用电话,设在报国寺,是学校和成都联系的媒介。学生要给家里打电话都要去峨眉县城。为了解决师生对外交流,信息来往,专门有个工友名叫史明安,他每天收齐师生的信件送到峨眉县邮局投递,又从邮局把寄给师生的信件、书报取回学校,分送各院交给收件人。一年天,不论雨天雪天,史明安天天往返在县城与伏虎寺、万行庄、鞠槽三处,毫无怨言,师生对他有深厚的感情。
学生在山中的生活以学习为主,白天上下午都是上课,在教室里度日子,晚饭后下山去报国寺休闲喝茶,有独饮独思的,有三五成群交换学习思想,各抒己见的,有围观下象棋的、下围棋的、打长牌的,有对女同学评头品足的,有高声争论的,有低声耳语窃窃的,有独行散步、沉默不语的,嬉笑怒骂,大家无所拘束。
当年报国寺十分冷清,只有一家当地农民开的茶馆,学生取名叫“石中美”。茶馆样式很简单,矮式小方桌,木凳子,每碗茶就法币几角钱,很便宜。还有家餐馆名为“陈福记”,是一对湖北人开的夫妻店,星期日才开门营业,后来川大迁回成都,他们也跟随川大迁回来,在华西坝办了个西餐馆,我们学生都喜欢去,因为有感情。另外一个姓杨的裁缝社,是从成都迁去的夫妻店。晚上还有工友在大殿里卖些小吃,东西都很普通,醪糟、花生、鸡蛋什么的。
晚上自学就在寝室内。我们住得很简单,双层床,每个学生配有一张书桌,两个抽屉那么长,用的所谓洋油灯,就是墨水瓶放进煤油,拿个棉线,各人在床边放个煤油灯学习。白天在教室学习,下雨或者光线不好的时候就用这个灯,每人一盏,自己买油,小铺子有卖的。4年都用煤油灯,但习惯好,看书离一尺远,戴眼镜的人少得很。
当时峨眉山的师生有“上课讲义难,自修座位难,吃饭过时难,睡觉臭虫难,下雨道路难,晚上灯光难”之说,虽是戏说,也是实情。
读书救国书生意气雨雪纷飞老师敬业
抗战爆发后,沦陷区学生纷纷转入川大就读,年川大有学生名。当时川大学生大致可分为两大群体:一个群体属川籍,即四川各地考入川大的学生。另一个群体属于外省籍,即是从日寇占领的沦陷区由东北、华北、华东南、华中等地内迁四川,来川大借读的学生,叫借读生。他们受过逃亡的痛苦,一无所有,一切费用包括学费、衣、食及零用钱完全由国家包干供给,成绩优良的,还可另外获得奖学金。搬迁峨眉山后,因校舍有限,川大不再收借读生和转学生。
两个群体的学生都能够刻苦、勤奋地学习,他们的衣、食生活都很简朴,学习上相互辅导,成长上互相勉励,我们彼此相处都非常融洽、和谐。我们这一代大学生深受“读书救国”思想的教育和影响,大家秉持“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志气和意愿,在“读书与爱国”这两种思想交织下,在峨眉山朴实敦厚的学风熏陶中,这一时期培养的学生也难免沾点“书生”的气息。
学生大群体内又有小群体:“借读生”以省籍为主成立本省川大同学会。川籍生以原中学为名成立川大同学会,每年各举行一次“迎新会”,欢迎新同学入川大,一次“送旧会”,欢送毕业生毕业。所谓会者,就是举行一次简单的会餐,叙叙乡情、友情、校情,打一次“牙祭”。各系每年的毕业生也要为老师举行“谢师会”,感谢老师的培育教养之恩。
因为学生少,教授多,讲师最多就是辅助、辅导学生。当时学校是学分制,有规定的课时,分必修课和专业课。各系一年级都要学国文、英文、通史、普通物理等基础课。二、三年级是专业课,并逐步深化。选修课都是有专长的老师开的,学生可以凭自己的爱好选,文学院可以选理学院的,理学院学生也可选文学院的课,规定了必修要修多少、选修要修多少学分才能毕业。四年级基本上是做论文,可以自己选题,但大部分都是教师命题,自己选教授。讲师和副教授不能做导师,必须是教授才行,一个教授最多指导两个毕业论文。学生的论文都要有所发现或有些创见,否则不能毕业。毕业论文都要用毛笔正楷写在十行纸的格子里,交导师评阅记分,再交图书馆保存,图书馆专门有房间保存历年毕业论文。我当时做的论文是“总理教育思想发凡”,我的导师最开始是教哲学的黄建中教授,后来原北大的教授汪奠基先生接着指导我,完成了毕业论文。
在峨眉山,老师们的生活平淡、清苦,但对学生的教学工作都是非常认真,负责到底。伏虎寺常年处于浓雾、小雨包围中,往往雾一来,雨即至,夏季滂沱大雨,冬季大雪纷飞,老师们从住处出来,带着雨具,拿着手杖,绑上沉重的防滑鞋,穿过丛林,越过悬崖,时而上坡,时又下几十步石梯,走在凸凹不平的泥泞羊肠山路上来到伏虎寺门外,再登上五六十步的高石梯子,才能进入伏虎寺休息室,擦去脸上、头发上、衣服上的雨雪,立即和颜悦色地走进教室,清点学生上课人数后,要讲授的内容一板一板地写在黑板上,必要时作些口授。学生们必须迅速地抄下板书的内容,因为当年很少用统一的教材,又没有印刷讲义的油印设备,全靠老师的板书内容和指定的必读参考书。各门课程的期终考试,实行闭卷答题,考试的方式比较少,多门课程实行开卷考试,写读书报告。老师们都很耐心地对学生写的读书报告一篇一篇的评阅记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