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丨每个中队里都有个这样的人特轴,但
2023/8/29 来源:不详平缓而细腻的轻沙起舞飞扬,绵延而起伏的沙包万里无垠,狭窄而笔直的沙漠公路如塔里木河水般银光闪闪,由天山脚下出发,前往南疆昆玉市的白色车队在徐徐前行。六百多公里的旅途中战士们正在车里谈天说地,中队长李超比平日里更加活力四射,扯着浑厚的嗓门和战士们漫无边际地相互调侃。
这位黑脸队长,过不了几天,他就要回老家完婚了,经过长期的异地恋,终于要修成正果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家里一直都在养狗,终于踩了狗屎运了,一个全新的工作环境和幸福的生活模式正在向他招手。而在幸福来临前夕,他要带领这抹橄榄绿从天山脚下出发,从沙漠的这头穿行到那头,奔赴新的城市,新的营区。中队长的精神迸发感染着车内的每一个人,大家谈的最多的,自然是对前方目的地的憧憬。当有人提到自己的奋斗目标时,中队长突然转过头来跟我说,一定要抓住空闲时间多看书,比如像今天这样路途中的时间就应该好好利用的,准备明年参加军考上军校。我知道,此话题一开,接下来的旅途将要变成中队长的个人“专题讲座”了,但在他开讲之前,我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尽管他长得身高体壮,面黑脸方,但由于自他当中队长以来,这个中队每年至少有两个人上军校,有因功提干的,有考试录取的,因此我们在私底下给他起了一个与其气质极不相符的外号——干部妈妈。
阴风冽冽星光闪,风扯红旗阵阵寒,下车的时候,昏黄的边城在昏黄的路灯中充满着醉意。这是一座在昆仑山下、大漠之畔成长起来的年轻城市,年轻得以至于内外无一丝绿意,直接暴露在大漠狂沙的獠牙之下,而我们,是来到这里的第一抹绿色。
部队到了新的营区,中队各项事务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可中队长的婚期眼看就要到了。看着一边被家里电话催促,一边得到批假而不放心离去的中队长,所有人是干着急没办法。这是一个事必躬亲之人!婚期早已被订在了九月十四号的中队长,最后在指导员一通发火之后,才于十三号早上千叮咛万嘱咐地离开了,出门之前还转过身来告诉排长,不可急于加大训练强度,要让战士适应气候,晚上睡觉时每个班里必须在地上放盆水!而前路等着他的,是乘四次汽车,转两次飞机赶回河南老家的千里赴婚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我将一朵采自天山上的雪莲花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偷偷塞进了他的行李箱里。生长在海拔三千米以上雪山冻土中的雪莲花外表并不绚烂夺目,却坚韧而纯洁。
虽处同一片沙漠,但两端气候差异之大真是令人难以承受,在头一个冬天里,每天早上起来耳洞里满是沙土,更严重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因干燥而鼻血不止。尽管中队长自己也流鼻血了,但他仍坚持部队不能闲太久的原则,有计划地进行着日常训练。因而一整个冬天,不论狂沙蔽白日,不论白雪盖黄沙,也不论寒流下昆仑,这位面如刀削的人总是穿行于行伍之间,指挥队伍进行适应性训练。
开春的时候,已不再有人毫无征兆地流鼻血了,沙漠深处大练兵的计划也就出现在了中队长的办公桌上。
我已经加入这个中队一年多了,早已接受过了各种考验,因而我毫不在意地跟随队伍一头扎进了大漠深处。然而,新的环境之下,新的魔鬼式训练,我的身心还是难以消受,匆匆忙忙地吃饭,如同与时间展开赛跑。昼夜温差巨大,晚上,衣服上是白色的盐,早上,衣服上是白色的冰。
晚饭之后是一天之中短暂的闲暇时刻,我们各自找一个沙包,坐在顶上,目送红日在天边落下,跌入远处的黄沙之中,天边的荒野,如血的落日染红了广袤的大地,风卷着漫漫的沙吹来,吹来了亘古的荒凉,而这荒凉,是戍边的士兵最享受的安静清宁。正当我沉浸在这一刻的清静之中时,中队长坐在了我的身边。“生是男儿莫言苦,无怨无悔当自强。”他开口说的这第一句话,已经鼓励他走过了十年的戎马生涯,也鞭策了我接下来的军旅之路。他说为什么现在的训练比原来更加严酷,因为这里的环境比以前的更加恶劣,这里的狂沙更加凶猛,这座新城需要更加坚韧的绿色防护。
适应边城的需要,是我们守在这里唯一的意义!
行走在松软的黄沙中,走一步,退半步,汗珠未落腿先软,难以想象,在这种场地里面,这位年过三十的中年人凭着什么信念,总是冲在一群二十出头青年的最前面。我后来也明白了,中队长就是方向,再累我也必须铁了心跟着他的步伐,他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只是在用行动树立一面旗帜,给我们一个明确的追随目标。他说到了,更做到了,但是,他却差点因此而离开他热爱的那片沙漠。
每次一个训练科目结束,他都会站在队伍面前,挥着右手好好讲评一番。驻训接近尾声了,优秀的成绩已成定局,那天他又大放豪辞,声称要是哪个科目不达标,从他开始,自上而下拿把菜刀抹脖子,一句戏谑之言让我们缓解了满身的疲惫。驻训结束的前一天早上,大家都意识到了生活发生的微妙变化。最后一个十公里越野结束后,没有讲评,我们吃早饭的时间比平时充足了许多,因为他总是一个人躲在离我们大老远的车后面去吃饭,过很久才回来。接下来一天的时间里,训练科目仍在不停地变换,中队长照常在队伍的第一个,只是没有说过一句话。第二天,是要撤离沙漠的日子,一个如雷轰顶的消息让我拿在手中的背囊狠狠地砸落在了地上。班长告诉我们,昨天一整天有意疏远战士的中队长,夜里被巡逻哨兵发现时,已经因尿血而晕倒在了自己守护的茫茫黄沙之中。后半夜醒来后,参谋长医院。他是在我们的睡梦中悄悄地走的,走之前留下的便条,笔画歪曲的文字,是结束训练前的最后指令,也是他内心的愿望。
上等兵同志们:
来之前我买好了复习资料,放在床头的柜子里,望你们回去务必要加紧自学,争取考上军校,务必有所作为。这里需要你们。切记!
队长
当我考上军校离开那片大漠的时候,中队长还没有回来,途经乌医院看望他,已经好几个月了,面色仍然蜡黄,嫂子一直守在病床边。床头柜上放着当初我塞进行李箱里装雪莲花的那个盒子,那朵雪莲花,是我对队长的祝福,是他对美好爱情的怀抱,也是他希望他的战士在任何艰苦环境中都能坚忍不拔的寄托。
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在恶劣环境下继续工作了,但是康复后他仍然坚持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要和他的战士在一起。
悠悠塔河水,巍巍不朽木,茫茫瀚海情,拳拳赤子心。那圣洁的雪莲花,静静地开在雪山最高峰,在无名戍边人的心中,不论雪山、河流、大漠,雪莲花永远深情地绽放在前进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