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比大熊猫还珍稀的普氏野马,在她和
2023/4/12 来源:不详白癜风的最好治疗方法 https://m-mip.39.net/nk/mip_4687762.html
走在共同富裕的大道上·我们的流金岁月
读稿人语戴维
野马和世界
借由新疆野马研究中心高级工程师张赫凡之口,我们认识了比大熊猫还要珍稀的濒危物种:普氏野马。
为什么要保护野马?因为生物多样性关系人类福祉,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基础。假如地球上只剩下人类这一个物种,是全然不能存活的。
为什么“野马还乡”计划能奏响凯歌?因为中国的科研工作者忘我奉献,刻苦钻研,在漫长的岁月里坚守在遥远的边疆,矢志如一地陪伴野马,他们做出了卓越贡献。其中也有张赫凡这样一名女性科学家柔弱而坚韧的身影。
从野外绝迹到重归自然,普氏野马的保护是我国野生动物保护史上的一座丰碑,也是世界拯救濒危物种的成功典范,为构建地球生命共同体贡献了中国力量和中国智慧。
野马天使
口述张赫凡整理林鲁伊
普氏野马是地球上唯一存活的野生马,比大熊猫还珍稀,目前全世界约匹,咱们国家就占三分之一
年8月28日,这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我离开母校——新疆农业大学,坐上了新疆野马繁殖研究中心接我的车,这一去就是20多年。
20多年来,我和普氏野马朝夕相伴,我们这些“陪伴者”被称作“野马天使”。同为生灵的我们与它们,在彼此眼中慢慢成长、生存与壮大。
“普氏野马”被认为是地球上现存的唯一野生马,有着万年的进化史,新疆准噶尔盆地就是它的故乡。
为什么叫普氏野马呢?因为首个发现并猎捕到野马标本的是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时间是年。
年,德国探险家格里格尔,从准噶尔盆地捕捉到52匹野马幼驹,长途跋涉运到汉堡后仅存活28匹,其中13匹繁殖了后代。
到上世纪中叶,由于捕猎和环境恶化,普氏野马在中国销声匿迹,仅在欧美国家的动物园里还有圈养。
年起,中国开启了普氏野马重回故乡的“野马还乡”计划,陆续从英国、德国、美国重新引入圈养的24匹野马,在其祖居地新疆准噶尔盆地进行野马繁育和野外放归试验。
慢慢的,普氏野马种群持续扩大,目前全世界约匹,三分之一在中国。
好多人会把普氏野马和中国古书里的汗血宝马搞混。它们虽然都属于珍贵的马种,但品种截然不同。汗血宝马原产于土库曼斯坦,因皮肤较薄,奔跑时血液在血管中流动若隐若现,给人以流血的错觉,因此被称为汗血马。
普氏野马长得与常见的马不同,它是土黄色的皮毛,大脑袋,浑圆壮实的身体,四肢膝盖下均为黑色。就濒临灭绝的程度而言,普氏野马比大熊猫还珍稀。
真的见到普氏野马,我有些失望。一群圈在围栏里的土黄色家伙,体格没家马高大,看起来跟野驴差不多
我待了20年的新疆野马繁殖研究中心,坐落在准噶尔盆地南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南缘的戈壁滩上,离省城乌鲁木齐多公里,距吉木萨尔县城60公里。
说实话,我来这里是出于无奈。当年高考发挥失常,虽然也上了重点线,但我满心想去内地上个好学校,却被新疆农业大学兽医专业录取。我受不了打击,整日茶饭不思,还想过自杀,亲戚朋友、同学老师整天守着我。
在家人的劝说下,我勉强打起精神去学校报到。我毕业时,野马中心来我们学校招人,因为那里条件艰苦,没人愿意去,班主任就推荐了成绩不错的我。
初来时的职工宿舍
当时我也没有更好的去处,我就在同学们惊讶的目光中来到了野马中心。这里的野马研究持续十年了,总共只有十五六人,科研项目主要由新疆农业大学等多学科专家组成的野马课题组来完成,非常缺自己的技术人才。在我来之前,他野马中心刚走了一名大学生,我正好去接班。
在野马中心的办公室,我第一次见到了普氏野马的照片。几匹高大威武的骏马站在戈壁滩上,正用梦一样的目光与我对视。我有种急切想见真野马的冲动。
真的见到普氏野马,我有些失望。一群圈在围栏里的土黄色家伙,体格没家马高大,看起来跟野驴差不多,鬣毛很短,一根根直立着排在脖子上,远没有家马飘逸。
我靠近围栏,它们警惕地竖起耳朵,眼神里透出圈养不住的野性。这时,野马才活脱脱像野马。
围栏的很多钢管是扭曲的,同事说,那是野马打架时踢的。碗口粗的钢管,野马一脚踹去就像条死蛇了。因为有这样的好功夫,在荒原里,狼根本拿整群的野马没办法,后者一蹄子就可以让狼的脑袋开花。
野马中心的经费越来越紧张,工资低不说,连马的“口粮”都不够了。我再一次觉得前途渺茫,又递了辞职信
初来乍到的新鲜,抵不过残酷的现实。
所谓“野马中心”,只是荒凉的戈壁滩上几座简陋的小平房,一个大马圈,几棵孤零零的树。
这里远离城镇,信息闭塞,休假归来的男职工在没有车接送的时候,要在戈壁深处的公路上走十几公里,才能回到野马场。
初来时的职工食堂
冬天酷冷,夏天炎热。没有商店,没有电话,没有电视,很少能吃到新鲜的水果蔬菜——我们吃的是老得嚼不动的发苦的炒芹菜,还有土豆和萝卜,洗过的头发永远是涩涩的。
夜晚,第一次独自住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里,前所未有的孤独顿时将我吞没。我想起快乐无忧的校园生活,想起来之前一个男同学对我说,“那里会让你发疯的!”
哭着,想着。亮了一个多小时的电灯哗地熄灭了。我才意识到这里没有长明电,只靠一台柴油发电机,在天黑后提供一两个小时的照明。
我和“小黑炭”
一年后,我递交了辞职信,在大家理解但又无奈的目光中收拾着行李。这时,一匹名叫“小黑炭”的公马右前肢脱臼,同事们都跑去治疗。
“就算是做最后一件事吧。”我犹犹豫豫地也跟到马圈。看着野马痛苦的眼神和同事们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决定留下来照顾“小黑炭”,连春节都没回去。
开春后,小马的伤情稳定了。但长时间的耳鬓厮磨,小家伙对我有了感情,一见我就欢快地尥着蹄子奔来,小脑袋在我腿上蹭来蹭去。
那一刻,我的心都融化了。小马那是在挽留我啊!
这一次,我没走成。
我给孤驹“雪莲花”喂奶
但现实毕竟是现实。中心的经费越来越紧张,工资低不说,连马的“口粮”都不够了。我再一次觉得前途渺茫,又递了辞职信,那是年夏天。
正在这时,一匹出生仅21天的马驹失去妈妈。我抄起奶瓶,当起了临时“奶妈”。
当时我还没当母亲,却第一次有了做“母亲”的感受。马驹嗷嗷待哺的模样,彻底激发了母爱的本能。
我每天守在马圈,常常很晚才回宿舍。小马驹嗅着奶瓶向我撒娇,围着我不停转圈,和我深情凝视,都一次次让我沉醉。有时半夜里,她稍有动静,昏昏沉沉的我瞬间打起精神,起身与小家伙互动:喂奶、洗浴、抚摸,清理粪便。
后来,新疆万名小朋友看到新闻,每人捐一元钱,集体认养了这匹“孤驹”,并为她取了一个美丽的名字:“雪莲花”。
我打消了辞职的念头。
人工繁殖的原则是选出最优秀的野马,予以远亲配对。这对保持野马血统的纯洁性、维持其遗传多样性具有重要意义
从几十匹到一百多匹,每一匹野马的“中国档案”都在我手中清晰标记。他们的生活习性、族群关系、恋情婚姻,我无不尽在掌握。父亲是谁,母亲是谁,有多少兄弟姐妹,哪个调皮,哪个孤傲,何时“恋爱”,何时“成家生子”,野马们的户口簿,我都了然于心。
野马是人类的朋友,在这里,我不愿用“喂养”“野化”“它”形容,而愿意用“陪”、“伴”,“他”、“她”。
野马“大帅”
让野生动物回家,在国际科学界被称为放归或放养。放归绝不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放生,它需要经过循序渐进、长期的科学实验,让已失去野性的动物实现野外生存技能、天性等方面的回归。
野马是一夫多妻制,每个族群数匹到二三十匹,母马每年四五月产仔,每次一只。人工繁殖的原则是选出最优秀的野马,予以远亲配对,有马驹后还要进行精心管护和细心观察。这对保持野马血统的纯洁性、维持其遗传多样性具有重要意义。
在科学的管理下,中心野马的近交系数平均控制在0.2以下,平均繁殖成活率达到90%以上。这意味着,新疆野马中心在世界上处于领先地位,也赢得了国外同行的赞许和认可。
“大帅”就是这种“优中选优”繁殖的产物。
他的父亲是中心建立以来功勋显赫的种马“飞熊”,优秀的基因令“大帅”有着超强的繁殖能力,成为继它父亲之后最优秀的种马。
几年里,“大帅”族群壮大到30多匹,个个强壮,是中心最优良的群体。这个族群是作为第一批野归的主力培养的,我和同事倾注了大量心血。
我们专门划出亩场地,模拟放归地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的荒原环境,予以野化训练。“大帅”不负众望,期间表现出了管理家族的超强能力。
一场大雪过后,放归的野马存在被“团灭”的危险。一匹小马驹冻饿而死,三匹野马失踪,还有野马被野狼咬伤
年8月28日,正好是六年前我第一次来野马中心的那一天,第一批放归的野马要走了。
“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每次放归,我们都会放这首《爱的代价》,为人类的朋友送行。
上午10点,“大帅”率领族群26匹野马,箭一般冲向茫茫荒野,等待他们的是一百多年前先辈们曾经栖息和驰骋、现已全然陌生的祖居地。
“大帅”率领族群回归大自然
转眼到了冬天,卡拉麦里的自然环境变得严酷无比。作为一百年来首次回到故乡的野马,生存有诸多不适应。
一场大雪过后,气温降到零下三十多摄氏度。一直在追踪野马的科研人员发现,缺乏食物的马群掉膘严重,一匹小马驹冻饿而死,三匹野马失踪,还有野马被野狼咬伤。
“大帅”这位优秀的头领身体状况也变得十分衰弱。如果不实施人工干预,马群存在被“团灭”的危险。这个代价就太高昂了!
野马中心的科研人员冒着极度严寒,把野马群赶回野放点的围栏内。
首次野放受到重挫。头马“大帅”也在不久后死去。挑选“大帅”接班人变得迫在眉睫。
由“王子”带队的第二批野马,再次向荒原发起冲击。这一次,马群扛熬过了严寒、酷热,击败了野狼,找到了水源,终于在荒野上立住了脚
戈壁日落,风静沙止。
一匹小母驹从远处飞到我跟前,我蹲下来,试探地摸她的头颈。她伸长脖子,亲亲我的衣襟。
我和野马“公主”
她仰望我,我俯视她。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彼此的善意心照不宣。
“公主”,我脑海里蹦出一个名字。随后,另一匹小公驹姗姗来迟,我给他起名为“王子”。
“王子”是“大帅”的亲兄弟,无论体格上、血统上还是野性上,都是“大帅”最佳的接班人。
我和野马“王子”(左)
很快,“王子”与另一匹候选马被运抵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的野马野放点。两匹马要进行决斗,胜利者才能成为野马之王。一番血斗后,“王子”击败对手,登上王座。
很快,“王子”从一匹顽皮无知的小马,真正成为了野马群中尽责的头马,接过了“大帅”未竟的事业。
年5月,由“王子”带队的第二批野马,再次向荒原发起冲击。这一次,马群扛熬过了严寒、酷热,击败了野狼,找到了水源,终于在荒野上立住了脚。
年春,母马在野外繁殖的两匹幼驹受到“王子”的攻击未能成活。“杀婴”行为是野马的天性,当群体内出现非亲生的马驹时,头马就会将它们攻击致死。
年4月,“王子”的后代诞生了。在“大帅”逝去的地方,在卡拉麦里的第一缕晨曦中,一匹小野马顽强地站了起来,发出稚嫩又响亮的嘶鸣。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野马的诞生,这标志着野马在野外度过了繁殖关。被围困了百年之久的野马,终于在旷野中诞生了健康的后代。这一年里,共有3匹小驹在野外繁殖成活。
人们看到了野马回家的希望。
年3月初,工作人员正在野放点为野马投放草料
“红花”强忍着最后一口气,给一岁大的老五吃了最后一口奶,然后趔趔趄趄地走到同伴跟前,一一告别
对于坐在马背上大大提高了文明进度的人类来说,野马的没落是一个英雄的悲剧。
在与普氏野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用文字记录下了野马生存、繁殖、恋情、婚姻等一系列故事,出版了《野马:重返卡拉麦里》一书,引起社会各界对野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