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苑江河鹅卵石的生命

作者简介：许一青，网名江河，江苏省江阴市青阳镇人，生于年，年初中毕业后赴新疆和田新园农场插场，在农场政工组工作，O年迁回，进青阳商业公司工作，其间出版过《文学创作心理初探》、《文学创作心理学》、长篇小说《地球圣曲》、诗集《古镇春色》、散文诗集《生命的花环》、儿童文学集《雪莲花传奇》《小公主的梦》等文学作品集，先后在《文汇报》《解放日报》《江阴报》等报刋及文学期刋发表过文学作品千余篇，其《文学创作心理初探》获9一年江苏省社会科学院优秀文艺理论研究成果奖，年加入江苏作家协会，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鹅卵石的生命

文/江河

初到新疆，就与鹅卵石结下了不解之缘。视线所及，有卵石铺成的路，有卵石筑成的屋，有卵石砌成的小径。那时正是一穷二白的年代，水泥和柏油是珍稀物品，许多边城的大街和马路，都用鹅卵石铺成路面。新疆多干沙路，路面由干燥的黄沙铺成，人在路上走，每走一步沙土就埋到脚踝，累得气喘嘘嘘，汗流浃背，时间走长了，人累得几乎瘫倒。因此，遇上卵石路，赛过走进天堂，步履轻快，铿锵有力，疾行如飞。我们那时把卵石路比作高速公路。

维吾尔村庄都在绿树掩映中。有些考究的人家爱在自己的家前铺一条卵石小径。你想，从那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果园里伸出一条色彩斑斓的卵石小径，这条小径又傍着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庭院，再从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桃树林中伸展出来，那情趣该有多么风韵、纤丽、精致、典雅和充满诗意？

从我们农场到于田县城，要走过一座横跨于田河的大木桥。在大桥前面的于田河上，有一座拦河大坝。这座巨大的拦河大坝，纯粹用卵石砌成，远远着去，其美观程度远胜水泥大坝。在大坝上下的河道里，透过淙淙流动的清澈晶莹的雪水，有鱼儿在卵石上游动，那意趣实在美极了！过于田河大桥，直达于田县城，整整5公里的路面上都铺着卵石。踏上石子路，我们便都松了一口气，说：好，石子路到了！走进于田城，那里四通八达的大街和马路，也清一色全是卵石铺面。于田还有纯粹用卵石筑就的房屋，古朴、凝重、坚固、牢靠。我们走进了卵石的世界。

新疆哪来这么多鹅卵石？我们觉得奇怪。在农场耽的时间久了，我们常常看见，在于田河废弃的旧河道里，和沙滩上，有一颗一颗、一片一片、一堆一堆的鹅卵石，它们有的大如瓜蛋，有的小如鸡卵，它们静静地躺着，似在向人们微笑。

稍加研究，我们就知道，这些鹅卵石的老家在昆仑山，它们都是同胞兄弟姐妹，昆仑山是它们的母亲。它们曾是昆仑山的一块石头。它们不愿意被昆仑山束缚，更不愿意做山的奴隶，于是它们毅然告别昆仑山母亲，趁巨大山洪的爆发奋不顾身地跳进深壑，借着汹涌山洪的推动从一条山壑跳向另一条山壑，最后从山上跳了下去，滚进了于田河里。为了献身世界，它们忍受了千锤百击和粉身碎骨的一次又一次巨大陣痛，它们在坚硬如铁尖削嶙峋的一条条山沟里吼喊着将自己翻滚碰撞，最后，当它们呼啸着跳出峡谷，它们原先那有梭有角的躯体已被刀石的锋刃砍劈成了圆形，这一过程它们用了整整十万年，也就是说，它们的身体被刀劈斧砍了整整十万年，被雷轰电击了整整十万年，才完成了它们走向生命的第一次涅槃。

它们躺在于田河床里，让流动的雪水冲刷它们。于田河底是那样平坦，河底铺满松软的沙泥，而它们的身体是那样笨重，任雪水尽力推动，它们都不能前进一步，有时甚至在倒退。偶尔遇上百年未有的特大山洪奔腾而下，将它们奋力一撞，它们才能勉强前进一厘米，仅仅这一厘米的路程，它们就用去了一百年的光阴。斗转星移，山河巨变，当它们走完一百公里的行程，走到于田河的中游，时间就过去了整整一万年。于田河用十万次的改道，把它们抛弃在荒凉的沙滩上。经过这一万年的沙磨水擦，它们变得更圆更美了。“千磨万劫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这时候，鹅卵石完成了完善生命的第二次涅槃。

鹅卵石中有宝贝。新疆有源于山地的河流多条，几乎在每条河流从前走过的旧河道上，都有卵石分布。由和田河、叶尔羌河、阿克苏河汇聚而成的塔里木河，水量最大，流速最快，一路上它奔腾澎湃，涛声震天，一泻千里。由于它流速快，推力大，因而在它中下游的河滩上，聚集着大片大片甚至一望无边的卵石，常有老人在这卵石滩上搜寻，因为卵石中偶尔混杂着昆仑山上的瑰宝一一羊脂玉和翡翠玉。这些玉石是一百万年前它们怀着同样的希翼离开昆仑山，奋身跃下和田河的。它们也在和田河和塔里木河中走了一万年，走到这荒滩上的。它们最终都被人们找到，走上了似锦的前程。

你能说鹅卵石没有生命吗？卵石铺成大路，大路上就有车轮滚滚，笑语喧天，卵石有了生命。卵石铺成小径，小径两边就果木成行，百鸟啼啭，卵石有生命。卵石夯成路基，就能托起大厦千层，卵石有了生命。到这时，卵石完成了它实现自我的第三次涅槃。人类不是也走过了几百万年的困顿，用生命向大自然和强暴抗击，一代一代，血洒征程，历经漫长的地狱、练狱，才走向天堂，渡进彼岸的！鹅卵石与人类走过的道路，何其相似！你听，尚未完成第三次涅槃的鹅卵石躺在荒滩上，在向人们呼喊：快，把我们铺成路面，我们能托起车轮滚滚！把我们夯作墙基，我们能举起万丈高楼！把我们制成水泥，我们能编织美好的憧憬！看，在全人类的瞩望中，有一条全新的卵石铺筑的大路通向的远方，在那地与天地连接处，一幅比天堂还美丽的仙境，正在诞生！